什么是“液态新闻业”？

生活滋味

瓦耶纳曾说：

新闻学不是任何一门学科的特权，只有通过多种途径探索，才有可能真正理解新闻学这门学科。

考察其发展历史，新闻学与社会学的关系尤为密切。
作为对人类新闻活动样态的描述，“液态新闻”便是新闻学与社会学理论、话语交叉融合的表现。
从源头上看，“液态”话语来自于英国社会学家鲍曼的现代性理论。
在新闻领域的滥觞，则可追溯至荷兰新闻学者马克·德尔兹所做出的理论迁移与嫁接。
<hr/>鲍曼与“液态”

现代性正经历着“一种从已知的分类向另一未知而又充满意味的未来的跃迁”。
不同于其他学者（包括鲍曼早期）以抽象、隐晦、含糊的“后现代性”“第二现代性”“超现代性”等概念描述这种社会样态的转变。
世纪之交，鲍曼开始以一种类比的、直观的方式，勾勒出一幅现代社会从固态转化为液态的历史景观。
在《流动的现代性》中，鲍曼提出“液态”概念，用以形容现代性发展至后期的社会形态特征。
在鲍曼的理论版图中，液态指涉的对象非常清晰，即人类社会的生活样态与存在方式。
从原典的逻辑结构来看，鲍曼从【解放、个体性、时间/空间、工作、共同体】这5个概念、5个维度出发，阐释了“流动”与“液态”的丰富内涵。
无论内涵如何丰富，“流动”和“液态”都不过是修饰语，描画的是人的生活样态和社会形态面貌。
反思与批判是“流动”系列的底色。
在批判和反思中，鲍曼强化了“液态社会”理念。
当下社会在规范、准则、模式等方面存在缺失，人们过着“游牧式”的生活，仿若无根之草，随风飘摇。
流动意味着多变、不确定、未完成、不彻底。

我们生活在一个共同的多变世界中，在一种严重的、没有希望的、不稳定的状况下。

处于流动社会中的个体身份是不确定的，其永远处于对身份的寻求中，而“身份寻求者”的自由，类似于骑自行车人的自由。

停止蹬车的惩罚，就是摔倒；人必须一直蹬，只是为了保持不摔倒。

<hr/>新闻学对液态社会理论的迁移

2008年，德尔兹发表论文对“液态新闻”作阐释。
该论文以《转变中的新闻工作环境：液态新闻与监督性公民身份》为题，探讨了新的公民身份理论和新兴新闻形态———液态新闻。
原文中的“液态新闻”显然是一个新创的词汇：

我们应该拥抱新媒体生态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并享受它所带来的、被世界各地越来越多的人所提供的无尽内容和体验资源......

新闻业唯有主动将自身液化，变成“液态新闻”，方能成功地拥抱和参与到这种新兴的媒介生态环境之中。

德尔兹的笔下，“液态新闻”应当是新闻业努力蜕变的结果，是主动为之的结果而非自然而然的现象，也是拯救新闻业颓势、改变新闻业现状的方式和途径。
至此，“液态”从一种生活景观与社会样态，从一种可能会成为描摹和解释当下新闻业现状的合适话语。
此外，学者陆晔对“液态新闻业”做过这样一个界定：
一方面是记者身份的“液化”。
有学者认为，今天的公众不仅具备乌尔里希·贝克意义上的批判性和自我表达能力，也具备迈克尔·舒德森意义上的监测环境能力，长于搜集各类新闻和信息为自己所用。
在新兴的数字媒介文化中，新闻的【用户】或曰【消费者】同时也是【公共信息生产者】。
从鲍曼的“液化”视角来看，记者的身份和角色不再稳定，而表现出在职业记者、公民记者、社会大众之间不断转换的特征。
此前有经验研究发现，针对卡塔琳娜飓风事件，职业记者和公民记者会在不同的新闻叙事中认识对方，在新闻生产过程中，公众与职业记者、与新闻业重新协商了双方的关系，甚至导致双方角色的反转。
另一方面是新闻职业共同体的“液化”。
职业记者和公众无法固守原有的职业、非职业边界，但也并不是从原有社区秩序中完全脱离，而是相互渗透。
这种状况首先体现为新闻信息与信息控制的边界正在液化、弥散，其次则是职业与非职业社区在从新闻生产到协作性新闻策展的变化过程中，新的新闻信息的生产及流动形式正在被共同创造中，可能重置传统新闻业的制度化权力结构。
从更大范围看，新闻业身处鲍曼定义的“液态现代社会”中，其成员的行为变化比它采取行动固化其惯习和工作常规的方式更快。
液态生活与液态社会一样不会长时间保持其形状或维持在轨道上，因此“新闻业与一种不断强化的循环方式与液态现代生活连接起来，另一方面新闻业也通过这一机制强化了现代生活的液态方式”。
在这个意义上，“液态”的新闻业意味着尊重每一个社会成员以自己的方式生产和使用新闻并藉此参与公共生活的权利，公众的参与也反过来推动新闻业拓展社会自身作为詹姆斯·凯瑞所说的公共交流的扩音器角色。
在新技术主导的以社交平台和公共参与为重要特征的新传播形态下，“液态”新闻业及其从新闻生产到协作性新闻“策展”的转变，呈现的是新闻从业者和社会公众，每一个个体，在新闻信息生产和传递的网络节点上不断的相互介入、相互挤占、相互渗透，原有的框架被不断突破、变形甚至不复存在，新的意义不断溢出。
如学者潘忠党所说：

当职业记者和公众都在以新闻的形式传递信息的时候，他们也一同在界定什么是新闻，一同实践对新闻的理解。

因此新传播形态下新闻业发生的剧变，并非作为信息流动的新闻传播活动的改变，而是作为“元传播”的新闻生产、使用和解读的改变。

<hr/>文献

【1】李泓江、杨保军，“液态”理论的旅行及其对新闻学研究的启示，社会科学战线，2019；
【2】陆晔、周睿鸣，“液态”的新闻业：新传播形态与新闻专业主义再思考——以澎湃新闻“东方之星”长江沉船事故报道为个案，新闻与传播研究，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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